要害詞:文人來往 鍾叔河 朱航滿

為黃山書社謀劃“松下文叢”時,我就無為鍾叔河師長教師編選一冊文集的設法。剛好讀夏春錦兄收拾的《鍾叔河手札初集》,此中有北京譚宗遠編選過一冊《念樓話書》的記敘。此書因故未能出書,此中的內在的事務,也多支出后來出書的《念樓序跋》中。但我認為,譚師長教師編選的這冊《念樓話書》,書名極好。一來,鍾師長教師固然出書文集甚多,但未有一冊專門“話書”的集子,而鍾師長教師自述他十七八歲做個人工作編纂,可以說,是與書打了一輩子的交道。二來,鍾師長教師愛慕知堂文章,他編選的《知堂書話》影響甚年夜,若此,也算一種照應。但我不斷定鍾師長教師能否還愿意從頭出書如許一冊集子,他屢次在文章中寫到,本身的文字曾經反復編選,炒冷飯就沒有太年夜意思了。在有這個動機之前,我已將鍾師長教師出書的數十種文集所有的購來,一一讀過,甚為敬仰,以為再編鍾師長教師一冊文集,乃是年夜有需要。近年來,我在編書和寫作中,死力提倡中國文章應有古樸清明之景象,乃是文章樸素,思惟清明,郁郁乎文哉,鍾師長教師的文章是最有代表之一種。我謀劃“松下文叢”,也即是把這種古樸清明的文章作風作為尺度,《念樓話書》豈能不編選乎?

編選《念樓話書》的設法定下后,先請與鍾師長教師來往多的伴侶訊問看法,然后才與鍾師長教師停止溝通。此事底本想來比擬艱苦,但做起來,卻簡略了不少。查常日紀事,有關《念樓話書》的情形,如下:“2 月18 日,上午,王平來信息:‘鍾師長教師批准你們編《念樓話書》。’”“4 月16 日,上午,鍾叔河師長教師來電,告訴《念樓話書》因是多年前譚師長教師編選,本身曾經忘卻目次了。我告知他,譚師長教師和《芳草地》編纂擬彌補完美,他說那就好,因我對其文章比擬熟習,發稿前由我看一遍,他就不再看了。”“5 月2 日,放假第三天。與張月陽聯絡接觸,擬由我來編《念樓話書》,分‘書人書事’‘關于《走向世界文叢》’‘關于周作人’‘談書一束’四輯,如許編會很有興趣思,此中‘書人書事’,可以談買書、唸書、出版以及與他瞭解相知的友人;‘談書一束’這一輯,談他編的書以及他所讀的一些書,側重書評之類。”“5 月3 日,放假第四天。夙起到午時,將鍾師長教師的書翻讀一過,從頭編選了目次,為所編文章核對了時光,找到一份《念樓話書》的‘短序’,可用來作為新版的序文。擬在第一輯‘書人書事’里加一篇《念樓自述》,第二輯‘關于《走向世界叢書》’,加幾篇關于此《叢書》的訪談;第三輯‘關于周作人的書’,加‘致谷林手札選’;第四輯‘談書一束’,加鍾師長教師題跋一組。如許編出來的書,才都雅。”

鍾叔河 著 朱航滿 編 《念樓話書》 黃山書社2023 年2 月出書

此后,我又請鍾師長教師對我的編選過目,并請其再寫一段補記。“5 月6 日,上午,給鍾師長教師寫信,連同《念樓話書》的目次文件一并用快遞寄給他。”“5 月11 日,下戰書,把《念樓話書》的目次發給張月陽,她表現任務有些沉重。我把編選的設法給她說了,重要是經由過程一本書清楚鍾師長教師的編纂過程和心路,她表現等待。……放工時,接到鍾師長教師來電,告訴已為本來的《念樓話書》所寫‘短序’補了幾十個字,隨后寄我,收到后請給他德律風。寫好編后記,也給他了解一下狀況。我說稿子校樣編好了,會給他看,他說是我的作品,年紀年夜了,就不看了。”“5 月13 日,晚,收到鍾叔河師長教師快遞函件。有封5 月20 日的信,內在的事務為‘航滿師長教師:本來寫在復印件上的系草稿,請以此件為準,感謝!鍾叔河5.20’。5 月13 日收到的信,卻寫成5 月20 日,現實上,時光應當是他給我德律風的5 月8 日。后附《補記》。”以上日志摘錄,對我這個唸書檻外人來說,乃是榮幸的。在編選這本《念樓話書》之前,我與鍾師長教師有過來往,并不算深,但我們都算是知堂文章的喜好者。往年我一一讀過鍾師長教師文集后,曾寫過一篇念樓文集品藻的長文,后收錄在文集《雨窗書話》之中,鍾師長教師讀后,以為我對他的文章還算清楚,故而愿意撒手讓我來編。

中秋過后,收到黃山書社張月陽女史寄來的校樣,于是著手來寫編后記,聊下我編選這冊《念樓話書》的設法。輯一“書人書事”,收鍾師長教師文章18 篇,這是與以往“書話”集子所分歧的處所,重要談鍾師長教師與書有關的記敘,也是此書最為都雅的一章。其中文章,談買書、唸書、印書,如《賣書人和唸書人》《油印的回想》《學〈詩〉的顛末》《買舊書》《仍然有味是青燈》《擺佈左》《水滸葉子的舊聚會場地事》;另一部門則是懷人文章,但也多與書相干,或是對他編書寫書多有關心的先輩,或是多年訂交的友人,或是舉案齊眉的伴侶,均是文情俱勝的佳作,此中尤以《記得青山那一邊》《潤泉留念》《〈青燈集〉自序——留念朱純》三篇,讀后令人低回。值得一提的是《念樓自述》與《擺佈左》兩篇短文,或有總結與反思之意味。

輯二“‘走向世界’及其他”。鍾師長教師與書相干的工作,最主要的,莫過于謀劃并編選《走向世界叢書》,此舉從20 世紀70 年月末著手,前后十余年,成書百余冊,并由《走向世界叢書》寫作系列論說和先容,故而從原擬定的“關于走向世界叢書”,刊定為“共享空間‘走向世界’及其他”。此輯除搜集《走向世界叢書》序文,以及其他編寫媒介多篇,還收錄了相干文章三篇,其一是《柏林寺訪書》,談鍾師長教師為編選《走向世界叢書》中的一部書稿,特到京城訪書的紀事,乃是這套叢書問世的前傳;其二是《記錢師長教師作序事》和《錢鍾書和我的書》,系這套叢書的一段美談,也是后續的影響;還收兩篇鍾師長教師的答記者問,可謂這套叢書的“編者自述”,也有興趣義。鍾師長教師編選《走向世界叢書》,乃是在憂患中的墨客自發。他在《〈走向世界叢書〉總序》中寫道:“一個國度和平易近族從現代走到古代的汗青,往往也就是它的國民翻開眼界和走向共享會議室世界的汗青。”在1985 年12 月與《噴鼻港書展特刊》記者《談〈走向世界叢書〉》中,鍾師長教師特殊談到:“當改造和開放曾經被斷定為國策,但還在不竭遭到攪擾和猜忌的明天,回看第一代‘走向世界’的常識分子們所走過的途徑,至多可以起到一點輔助翻開門窗而又避免感冒傷風的感化吧。”

鍾師長教師編選的《走向世界叢書》,提倡中國走向世界,融進世界。更為寶貴的是,他的這種舉動,是在四十多年前的阿誰乍熱還冷的特別時代,意義尤其非凡。在2008 年答覆《新京報》記者發問時,他如許談到:“中國的題目……回根結蒂是一個要不要走向世界、能不克不及走向世界的題目。走向世界,不是說我們要過本國人的生涯,買奔跑、林肯牌轎車,而是要走向全球文明。”鍾師長教師還說:“我編這套書,是19 世紀的人寫的,到此刻一百多年了。”“至今還有人看,闡明一百多年前聚會場地的人舞蹈教室對東方世界的察看至今還有興趣義,一百多年前開端的經過歷程還沒有完成。我們說還沒有完成,似乎是講毛病,實在不是的。不是我們不愛國,而是愛得很,愛得很才會盼望她快點提高。我們倡導愛國,就起首要盡力使中國更文明、更提高,使中國更心愛。”“我感到我們的今天應當是北京奧運標語所講的ONE WORLD,也就是真正走向世界,共享全球文明。”

輯三為“周作人的書”。此輯收文近二十篇,重要系鍾師長教師為他和友朋所編周作人著作所寫的序文,另收《給周作人寫信》《念樓的竹額》《難忘結緣豆》三篇,談鍾師長教師讀周氏文章、與周氏來往等。又收《致谷林手札(選九)》,乃是他寫給谷林的手札節錄,此中所談也都是與編選周氏文集有關,這些文章佈滿溫情。尤其是與谷林的手札,可謂同病相憐,正如谷林所談:“良知安閒萬人叢中也。”鍾師長教師在20 世紀80 年月初,陳規模成系統地編選周作人文集,是有開思惟新風之功的。其間冷熱,如魚之飲水。他曾屢次談到對周氏文章的愛好,但亦屢次表現,他對周氏的事功有力評價,只是做一些編書的工作。但是,我讀他的這系列文章,則是覺察多有月旦,尤以他在陌頭拉板車,又買紙寫信給周氏,此中便有一段特殊的評價:“我一向認為,師長教師文章的真價值,起首在于它們所反應出來的一種立場,乃是高低數千年中國唸書人最可貴的立場,那就是老實的立場——對本身,對他人,對藝術,對人生,對本身和此外國度,對全人類的明天和將來,都可以或許老實地、沉著地,但是又是非常積極地往看、往講、往想、往寫。”

鍾師長教師曾在給我的回信中寫到,恰是由於“對周作人文章的愛好,才往編他寫他”。幾十年來,他編選周氏文集,可謂堅定不移,也是成就頗豐。除往早年岳麓社的“周作人自編集”外,他憑仗一人之力,編選《周作人散文選集》十四卷,可謂好事善舉。此外,他還編選《周作人文類編》十卷本、《周作人文選》四卷本,以及《知堂書話》《知堂序跋》《知堂題記》《知堂談吃》《周作人美文》等各類選本,又特殊為周作人的《兒童雜事詩》作箋注,成一冊《兒童雜事詩圖箋釋》。鍾師長教師雖自言“只能輯其文,不克不及論其人”,但他對周氏文章的編選,自己就是一種評價。他在序跋中又多作點滴評說,有兩處甚佳。其一系在《知堂序跋》的序文中,鍾師長教師寫道:“他在中國粹水兵,在本國學建筑,而于學無所不窺:魏晉六朝,晚明晚世,妖術魔教,圖騰太步,釋典儒經,性的心思,印過活本,希臘羅馬,家訓論衡,大言笑話,無不從人類文明學的微觀,以中外文明比擬的方式,來研討中國傳統的思惟,妙言要道,鞭辟向里。”在《亦報漫筆》的序文中,他對周氏暮年的文章,也是佈滿觀賞,評價是“要言不煩,又疏密有致,給人留下思考和詠味的余地”;又說“這類小文繼續了中國歷代筆記文的傳統,同時又接收了歐洲十八世紀漫筆文(essay)的特點”,“和發蒙時代報章雜說的某種作風是一脈相承的”。這些都是很有看法的。

輯四為“談書一束”。此輯收錄鍾師長教師編選《曾國藩家信》《念樓學短》《唐詩百家全詩》《林屋山平易近送米圖卷子》《曩昔的年夜學》等書的相干文字,又錄他唸書談書的相干文字。諸如《〈瀟湘絮語〉》《〈漢口竹枝詞〉》《西青散記》《讀〈胡適的日誌〉》《理雅格譯〈四書〉》《西關古仔》等,這些談書文字,觸及風氣、筆記、日誌、宗教、地輿等,可謂雜學,從這些文字可見他對“夜讀抄”體裁的秉承。《〈沈從文別集〉的裝幀》一文是鍾師長教師談書之裝幀的,“書之裝幀,可比人之化裝。真的佳麗不用依靠化裝,適當的化裝可以加倍烘托出佳麗的美;相反地,不適當的化裝也可以破壞一個佳麗胚子,更不用說庸俗女人太藍的眼眶太紅的嘴了”。鍾師長教師謀劃出書著作,多有一種樸實而濃艷的味道,尤其是他編選的諸多周氏散文集子,無論裝幀仍是版式,最能契合周氏文章的神貌。這是對周氏文章有很深體味的成果,也是鍾師長教師編纂的一個主要特點,倒是少人追蹤關心的處所。此輯還收錄了一組《題記幾則》,是對友人的贈書題跋或索題所錄,也都是雋永有味的。這些題記,也是一種特殊的“話書”文字,此中不少是對他本身集子的題記,包含《青燈》《籠中鳥集》《擺佈左》《題鍾題》《念樓漫筆》《念樓集》《書前書后》《偶爾集》《天窗》《小西門集》等,可補本書未選與之相干文字的遺憾。

鍾叔河師長教師平生經過的事況坎坷,所幸與書為伴,結果多玉汝于困苦之中。與周作人結緣,乃是長沙陌頭拉車的惶惑然之際,而醞釀《走向世界叢書》,則是在九年監獄的小房之中。《學其短》系列文字,成于20 世紀80 年月末期,“說是課孫,實在也有點學周樹人昔時辮子軍進城后躲在紹興縣館里抄古碑的意思”。《兒童雜事詩箋注》成書于20 世紀90 年月起步之際,也是異樣心情。這種心情,很長一段時光都充盈其間,故而有時不免難免有所吐露。在1988 年9 月20 日給谷林的手札中,便有如許一段話:“……改造開放了,而一直不克不及解脫寂寞之感,有時甚至有一種獨行深山時那種無故的膽怯,往往隨即轉為焦躁:莫非總是這個樣子么?”此時的鍾師長教師,已從岳麓書社總編纂職位“分開”,打算中的數種叢書,無從持續,艱苦重重,心情可想而知。但我甚為信服他固執的信心,正如他在《擺佈左》中對本身編書寫作的回想,以及為此所支出的盡力,“此刻的政治和文明還不完善,不是一種幻想狀況,我要使讀者盡量熟悉到這一點。我的氣力很微弱,能做的工作很少,但做總比不做好”。

2022年9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