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害詞:唐圭璋

左起:盧興基、唐圭璋、施議對,1985年11月27日,唐圭璋師長教師從事教導任務六十五周年暨八十五誕辰慶賀會

唐圭璋師長交流教師(1901-1990)是我所敬仰的一位詞學先輩,他和我的導師夏承燾師長教師,都在庚子年誕生。夏師長教師誕生于1900年2月 10日(農曆庚子正月十一日),唐師長教師誕生于1901年1月23日(農曆庚子十仲春初四),依農曆計,都在庚子年。一個年初,一個年尾。別的,龍榆生、詹安樂,誕生于1902年,比夏、唐二人少兩歲。夏承燾、唐圭璋、龍榆生、詹安樂,以中國倚聲填詞為畢生依托,在二十世紀三十年月及四十年月,亦即中國今詞學的發明期,為中國倚聲填詞奠基基業。夏承燾、唐圭璋、龍榆生、詹安樂,代表中國百年詞學的最高成績,四人所處年月,也是千年詞學的黃金年月。我將夏承燾、唐圭璋、龍榆生、詹安樂四人,推薦為“平易近國四年夜詞人”,并以中國詞學文獻學的奠定人、中國詞學學的奠定人、中國詞學文明學的奠定人以及一代詞宗與一代詞的綜合對于四人加以論定。這是“平易近國四年夜詞人”這一概念的來歷。四年夜詞人的推薦,有意追求認同,但盼望能獲得追蹤關心。

在“平易近國四年夜詞人”傍邊,唐圭璋是獨一半路出家,接收完全詞學學科教導及嚴厲詞學學科練習的一代宗匠。他的詞學導師吳梅,從“詞學通論”,到“歷代詞選”,到“兩宋專家詞”,授予完全的詞學學科常識;他也以完全的詞學學科常識,課徒授業。唐圭璋是四年夜詞人中,獨一一位博士研討生導師。唐門門生遍全國。有人說,唐圭璋學問不易及,人品不成及。不易及,闡明有較浩劫度,但經由過程進修,可以或許達至;不成及,帶有學不到的意思,闡明非普通所能達至。兩個方面,可及與不成及,在后學心目中,已是一座令人欽慕的平地。

唐圭璋的平生,可用一個“全”字加以歸納綜合。即為人、為學,均尋求完善。對其為人,莫礪鋒師長教師致辭,以私德、師德、私德加以推揚,非常動人;至其倚聲填詞,一個“全”字,似應表現在兩個方面。一為詞學全科,聲學與艷科,二者并重;二為詞界全域,詞學闡述、詞學訂正、詞的創作,三者兼擅。兩個方面的“全”,闡明唐圭璋所秉承及傳佈的詞學是完全的詞學。“全”字的完成,既取決于詞學不雅念之對的與否,亦與方式、途徑之選擇及應用親密相干。《尚書·舜典》曰:“詩言志,歌詠言。聲依永,律和聲。”詩年夜序云:“在心為志,講話為詩。”表現詩也者,不只僅是志,不只僅是心靈,還有言,並且是可以詠歌的言。言志與詠歌,這是中國詩歌兩年夜組成要素。中國倚聲填詞之所謂聲學與艷科,即本源于此。

二十世紀之初,王國維頒發《人世詞話》,提倡境定義,開辟中國今詞學,其功不成沒。但其所說境界,在意與境的組成上,著重于意,既招致境定義之被推演為作風論,亦為重艷科、輕聲學供給實際根據。王國維說:“詞之為體,要眇宜修。能言詩之所不克不及言,而不克不及盡言詩之所能言。詩之境闊,詞之言長。”三句話只說若何,即只是告訴,詞之作為一種體裁是怎么樣一種體裁,但不說為何,并未答覆,詞之作為一種體裁是一種什么體裁。怎么樣與是什么,一個是對于事物內部形狀的描寫,一個是對于事物內涵實質的判定。王國維只是說怎么樣,不說是什么,為后來離開詞學本體的內部研討開了先河。二十世紀下半葉,詞界以豪邁、婉約“二分法”論詞,重艷科、輕聲學,重思惟、輕藝術。所謂詞學闡述,只是在思惟內在的事務上作剖析、批評,疏忽對于格律情勢以及表示伎倆的藝術研討。“詞以境界為最上”,演變為“詞以豪邁為最上”。半個世紀的詞學演變,既與那時的特定社會汗青佈景相干,王國維的誤導,亦解脫不了干系。

唐圭璋對于王國維論詞首標“境界”二字持有分歧看法,對于共享會議室詞之為體畢竟為何,亦有本身的見解。他不同意王國維的結論,但信任李漁。二十世紀四十年月,唐圭璋《論詞之作法》提出:“吾人欲學詞,自當求其所以上不類詩、下不類曲之故,盡力專攻。”類與非類,似與非似,這是判定詞與非詞的一個主要尺度,也是傳統詞學本質論的建造根據。似,就是詞;非似,則非也。為此,唐圭璋即于詞之要則、詞之組織、詞之風格三個方面停止結論,證明詞之作為一種詩歌款式,就是“上不似詩,下不類曲”的一種特別詩歌款式。這是唐圭璋對于詞之為體畢竟為何所作論定。二十世紀五十年月,中國今詞學由發明期進進演變期。三個階段,包含批評繼續階段(1950-1965)、再評價階段 (1976-1984) 以 及 反 思 探 索 階 段(1985-1995),世紀詞學演變的全經過歷程,唐圭璋簡直都經過的事況過了,但他并不趁波逐浪。當艷科被推導為顯學、聲學沉溺墮落為盡學之時,他仍苦守詞學本位,果斷聲學態度,以務實的精力停止訂正與闡述。1981年《詞學》第一輯出書,他在與金啟華一起配合的《歷代詞學研討述略》一文中,將中國詩歌範疇里,詞這一特別詩歌款式,明白界定為“是非句的格律詩”。1984年間,學界會商作風門戶題目,他在給我的信中說:“愚見豪邁、婉約是現實,一刀切成兩派,我每分歧意。”

詞為聲學,亦為艷科。聲學與艷科,這是中國倚聲填詞兩年夜組成要素,也是倚聲填詞在格律情勢及思惟內在的事務兩個方面的表現。唐圭璋是倚聲填詞的一位當行作者,對于聲學與艷科,均有高深的成就。記得一次奉訪,甫進座,即為講述字聲題目。他說:溫、韋已講往聲,有時還分辨陰陽。我那時有點驚奇。夏承燾著《唐宋詞字聲之演化》,謂:溫飛卿已分平仄;晏同叔漸辨往聲,嚴于結句;柳三變分上往,尤謹于進聲;周清眞用四聲,家教益多變更;宋季詞家辨五音,分陰陽。夏師長教師以詳細詞例歸納李清照的“別是一家”說,已甚嚴謹,而唐師長教師的考核,居然亦這么精緻。當當真檢查一番。唐師長教師的聲學成就,不只表現于詞的闡述及詞的創作,他的文獻訂正,諸如校勘、輯佚等事項,亦得力于此。例如蘇軾《四時詞》四首,《全宋詞》不載,有一東坡詞的箋證本,將其收錄,并以《玉樓春》名之。謂其箋訂所得,“為今朝收東坡詞最多者”。畢竟是《全宋詞》不“全”,仍是“箋證本”有誤? 以下是蘇軾被名之為《玉樓春》的四首《四時詞》:

春云陰陰雪欲落,春風和冷驚簾幕。漸看遠水綠生漪,未放小桃紅進萼。才子瘦盡雪膚肌,眉斂春愁知為誰。深院無人鉸剪響,應將白纻作春衣。垂柳陰陰日初永,蔗漿酪粉金盤冷。簾額高揚紫燕忙,蜜脾已滿黃蜂靜。高樓睡起翠眉嚬,枕破斜紅未肯勻。玉腕半揎云碧袖,樓前知有斷腸人。新會議室出租愁宿恨眉生綠,粉汗余噴鼻在蔪竹。象床素手熨冷衣,爍小樹屋爍風燈動華屋。夜噴鼻燒罷掩重扃,噴鼻霧空蒙月滿庭。抱琴轉軸無人見,門外空聞裂帛聲。霜葉蕭蕭叫屋角,傍晚斗覺羅衾薄。夜風動搖鎮帷犀,酒醒夢回聞雪落。起來呵手畫雙鴉,醉臉輕勻襯眼霞。真態生噴鼻誰畫得,玉如纖手嗅梅花。

蘇軾四首《四時詞》,依春夏秋冬四時(四時),歌詠才子的四種姿勢。畢竟是詩,仍是詞? 如從思惟內在的事務,亦即艷科的態度看,很難加以辨別,因其美與不美,或許真與不真,都無定準;但從格律情勢,亦即聲學的態度看,謂其為詩,或許為詞,卻有必定根據。箋證者判斷其為詞,因其字數、句數以及句式、句法,與詞中《玉樓春》的格局部門相符,但與宋詞定格并不相符。因蘇軾四首,其韻葉(協),為前仄后平,詞中《玉樓春》并無此格。詞中《玉樓春》,初起之時兩種格局:或許前后片各三仄韻,一韻究竟,如歐陽炯詞(“兒家夫婿心不難”);或許前后片各三仄韻,分歧部換葉(協),如韋莊詞(“獨上小樓春欲暮”)。由唐進宋,前后片各三仄韻,一韻究竟,已成定格。蘇軾《木蘭花令》四首,皆依定格填制。《四時詞》四首,《全宋詞》未予采輯,并非無意之掉。由此可見,唐圭璋的文獻訂正,現實上就是詞調訂正;他所供給的文獻,起首是聲學文獻,而后才是艷科文獻。是以,在必定意義上,可以說所謂詞學研討,現實上就是詞調研討。

唐圭璋師長教師的學問在其“全”,在其“不易及”之處。對于聲學與艷科,唐師長教師特殊專注于聲學;對于闡述、訂正及創作,特殊專注于訂正。其間,易與非易,及與未及,甘苦自知。師長教師暮年,很想招收一位詞律博士,而未能告竣愿看,是為憾事。作為晚生后學,有幸與結忘年交好,深獲教益。眼下唐門聲勢壯盛,后繼有人,師長教師的百年功業,必能進一個步驟得以發揚光年夜。

(本文為施議對傳授在“留念唐圭璋師長教師生日120周年事念會暨國際詞學研究會”上的主題講話)